第五章 翡翠项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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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茉莉早早地坐在餐桌前等太太出现,她挺了挺腰身,调整了一下坐姿,力求自己仪态万方。

    周太太终于进来了,茉莉慌忙站起身来谦恭地说“太太早。”

    太太永远都是温和的,她微笑着说“你也早。”

    王妈给太太拉开了椅子,太太道了谢,优雅地坐了下来,再一抬头,茉莉脖颈上的项链让她呆住了。

    这副项链她太熟悉了,刚嫁到周家的时候,就看见婆婆戴着它,还极其郑重地讲过佩戴它的资格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,周太太还以为生儿子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时间问题,婆婆一定会把这副项链传给她……

    老太太去世后,周太太也渐渐地把这事儿忘了,可今天,茉莉却带上了。

    她奇怪地盯着茉莉,又看了看一旁不动声色的老爷,心里全明白了。

    是老爷,是老爷把这项链送给了茉莉,送给了他长子的母亲。

    对呀,茉莉生了长子,她有资格拥有这副项链。

    周太太在肯定茉莉资格的同时,心里也掠过了一丝阴影,她甚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,觉得茉莉正在一步步地占据老爷的心,代替她的位置。

    有着良好教养的人既不让别人难堪,也不让自己难堪。周太太在短短的几秒间掩饰了自己糟糕的心情,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表情像往常一样。

    她笑盈盈地问茉莉“念初昨晚睡得好吗?”

    茉莉没想到太太如此的淡定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愣了一下说:“睡得好着呢,饿了就吃,吃了就睡,一点不闹人。”

    周太太心疼地瞅着茉莉的脸“那就好,你要是累了,就让老妈子晚上带吧,再不闹人,也够折腾的。”

    茉莉心里有事 ,做不到坦坦荡荡,她盯着面前的碗筷,“哎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周老爷早已察觉了太太的不悦和随后的掩饰,他们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,太太的一颦一笑他都了如指掌。

    刚才太太对他那意味深长的一瞥让他心里有了一丝后悔,觉得自己这事做得很不周全,无意间伤害了太太那脆弱的心。

    即使有了新欢,他也不忍让旧爱难过,毕竟旧爱和自己同床共枕了多年,可事情已经这样了,根本无法挽回。

    为了缓和气氛,周老爷满面含笑地对太太和茉莉说:“别聊了,饭都要凉了,快点吃吧。”

    周太太和茉莉同时端起了饭碗。

    按照周家的规矩,吃饭时不宜说说笑笑,三个人正好可以各怀心事。

    吃了饭,周太太起身告辞,一进自己的房间就倒在了床上,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弃妇。

    为了缓和妻妾之间的关系,当天晚上,周老爷特意到太太屋里。他不提项链的事情,太太也不提,可周老爷明显地感觉到太太沉默了许多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周老爷的心已经被茉莉母子俩儿填的满满的,明知冷落了老妻也做不到两者兼顾。

    他喜欢看茉莉给少爷喂奶的样子,茉莉那丰满的胸脯哺育着心爱的儿子,也深深地吸引着春心荡漾的周老爷。

    周老爷是一个自律的男人,在娶太太之前,他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,从未和任何一个女人有过亲密的关系。

    跟太太结婚了这么多年,他洁身自好,甚至于对别的女人目不斜视,以至于在和茉莉圆房的时候竟然感到尴尬万分。

    他以为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像太太一样被动,等待着男人去唤醒。可在茉莉这里,他感受到的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炙热,他甚至在心里暗暗地说这十几年真是白活了。

    偶尔,他会想起太太,例行公事一样地去她那里住一晚,可太太不但索然无趣而且不冷不热,他也就更加喜欢茉莉了。

    周太太设想过老爷纳妾以后的结果,可她没想到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人竟然像变了一个人,她的心凉透了,自然以冷漠来回复周老爷的敷衍。

    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折磨后,周太太看淡了妻妾之间,夫妻之间的关系,她常常足不出户,待在院子里读书,写字,种花,养草。

    诗书文字填满了寂寞的心灵,鲜翠欲滴的绿叶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让心变得澄净如洗,她开始冷静地考虑未来的生活。

    老话说的好,母以子贵,茉莉生了儿子,在老爷的心里,必定会有着重要的地位。

    少爷毕竟是茉莉的孩子,自己非要去争什么“娘”的称呼,简直就是自欺欺人。

    与其这样,不如拱手相让。

    周太太于是对老爷说:“我年纪大了,喜欢清静,没事的时候,你就不用来了。”

    周老爷正在狂热地恋着茉莉,听了这话,就心安理得地住在了茉莉屋里。

    周太太看老爷这样,刚开始还有点失落,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,甚至觉得没人来妨碍自己的生活,自己也不妨碍别人,挺好。

    茉莉以念初为筹码从周太太那儿夺走了周老爷,她觉得自己有点愧对太太,见面的时候极不自在,也就不愿意去见太太了。

    周太太的生活越来越清冷,只有女儿曼云与她相依相伴。

    时光在茉莉的幸福和周太太的寂寞中慢慢地流淌着,念初会笑了,会爬了,会走了,会跑了……

    他叫茉莉“二娘”,叫太太“娘”,可他整天却和“二娘”住在一起。

    一天,刘妈的小儿子到周家来,茉莉就让念初和他一起在屋里玩。

    茉莉问刘妈的儿子“你娘不在家,那你晚上跟谁睡呀?”

    小家伙懂事地说“别人家的孩子都跟娘睡,可我娘要挣钱养我,我就和奶奶睡。”

    茉莉直夸孩子懂事,可这句话让幼小的念初琢磨起来,别人家的孩子都跟娘睡,我为什么要跟二娘睡?

    他当时就对茉莉说“我也要跟我娘睡。”

    茉莉觉得自己简直是无事生非,她骗念初说“你娘爱清静,就让你住在了二娘这儿。”

    念初不答应,当即闹着去找娘,茉莉没办法,就让刘妈带他去找周太太。

    刘妈带着少爷去周太太院子的时候,周太太正在桌前誊抄经书,看见念初来了,欢喜地放下笔,迎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儿子,多久没来娘这儿了?快让娘抱抱,让娘看看胖了还是瘦了,长高没有?”

    念初在太太的怀里奶声奶气地说:“二娘不愿意让我到这儿来,可我有办法。”

    周太太并不为少爷的话生气,反而好奇地问:“什么办法呀?”

    念初颇为自豪地说:“我跟她闹,我大声地哭,我一哭,她就答应了。”

    念初聪明伶俐的样子逗得周太太开心极了,她把念初放在桌子上,仔细地端详着这张可爱的小脸。

    眼睛虽是单眼皮,可眼尾微微地翘起了一点点,下眼睑有一对隐隐约约的卧蚕,使得一双眼睛灵动得像一汪水,鼻子虽然还没有长成型,可却有了微微隆起的山根,日后一定会像老爷一样有一个又高又挺的鼻子。

    再过上十来年,这该是一个多么英俊的男子呀。

    周太太爱怜地刮了一下念初的鼻子,假装生气地说:“不许和二娘胡闹,那样的话娘和二娘都不喜欢你了。”

    周太太对老爷和茉莉冷漠,可却打心眼里喜欢念初,她的前半生为了生个儿子吃尽了苦头,也就把这个叫自己“娘”的孩子当成了亲生骨肉。

    念初随手拿起周太太的笔说:“娘,我也要写字,你给我纸。”

    不等周太太动手,他就在周太太正在誊抄的经书上画了起来。

    刘妈一把从少爷的手里夺过笔,充满歉意地对太太说:“这孩子,手太快。”

    周太太宽厚地说:“不碍事的。”于是,她把念初放在椅子上,握着他的小手,教他写字。

    倒也奇怪,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哼哼唧唧闹人的时候,可念初坐在椅子上提笔写字,有模有样的。

    周太太高兴极了,她觉得周家这一代兴许会出个读书人。

    这时的周太太觉得自己是被老爷抛弃的女人,但她是周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,她永远都是周家的人,是周家的人就希望周家好,希望周少爷能好好读书,光宗耀祖。

    于是她对刘妈说:“回去给老爷捎个话,让他闲了到我这儿来一趟,我有话跟他说。”

    刘妈回去就把话传给了老爷,周老爷听了这话,心里很纳闷。太太早已经是不食人间烟火了,会有什么事呢?

    当晚,他狐疑地进了太太的屋里,没想到的是,周太太竟然对他说:“少爷已经三岁多了,我三岁的时候,都已经会背《笠翁对韵》了,我以为要想让少爷长大能成大事,必须从小培养,严格要求,我看这孩子是块璞玉,可是玉不琢不成器,给他请个先生吧。”

    周老爷听了这番话,心生愧意。他没想到自己冷落了太太这么久,太太竟然不计前嫌,为念初,为他考虑得这么周到。

    他的确是忽略了对念初的启蒙教育,茉莉不识字,更是想不到这一点,可是这么小的孩子,去哪里请一个合适的教书先生呢?

    有才华的不会来教一个这么小的孩子,没才华的只会误人子弟。周老爷的眼神落在了太太的身上。

    还有谁比太太合适呢?太太从小饱读诗书,她的字运笔灵动,风姿焯约,曼云从小就是跟着娘接受的启蒙教育。

    周太太看老爷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,以为是埋怨自己多管闲事,于是就自嘲地说:“其实,我是没有权利说这么多的,毕竟少爷不是我生的。”

    周老爷打断了她的话“不,你说的很对,我的确是一味地溺爱,忽视了对他的教育,我在想,教他读书,还有什么人能够比你更胜任呢?”

    “我?不行,我教不了。”周太太的回答斩钉截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