跪立乌篷游鲁镇

枞阳大平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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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因之生意的缘故,绍兴柯桥是我常到的地方,柯桥这个镇子不大,却有着诸多的文化古迹,古纤道,柯亭桥,柯岩风景区,还有新近建成的鲁镇等。当然如今使得这个小镇闻名遐迩蜚声海内外的是因为纺织品,大名鼎鼎的中国轻纺城就座落在这里。

    常有朋友问我去鲁镇玩过没有,我无言作答,鲁镇离柯桥一里之遥,我却未能踏足一游。我们这代人都是读着鲁迅文学作品长大的,不敢不对先生作品五体投地之崇拜。爱屋及乌,鲁镇不能不神往之。近在咫尺却无缘拜访有点说不过去,无奈每次柯桥之行总是行色匆忙,夜发朝至,朝至夕归,摸料子、看颜色、侃价钱、进货、找货车,嘴巴和腿子整天在丝丝缕缕布布片片里忙碌穿梭,困窘而现实的生活赶跑了畅游文化山水的闲情逸致。

    偷得浮生半日闲。05春日,小南风吹得和煦,大太阳照得灿烂。于柯桥办完事,离归淮的班车尚有几个时辰,闲情逸致终于在等车的空隙里发芽。77路公交车把我撂在一块“柯岩鲁镇风景区”的大牌子前,售票员客气地随手一指:喏,往里走就是鲁镇了。新铺的路面挺宽的,豪华大巴挺多的,花朵儿开的粉嘟嘟的,小河流水清悠悠的,垂柳与香樟掩映的风景是美不胜收的。行不几步,见到几幢房子,典型的江南的白墙小瓦房,房前有招牌,写着孔乙己茴香豆、绍兴臭豆腐、咸亨酒店霉干菜、绍兴特产加饭酒等字样,门前的摊子上摆着一些旅游用品:拐杖、纸扇、相机、胶卷、望远镜,玉雕,浏览而不购物,橐橐的脚步到处,摊主一声声热情地招徕让我歉然,我不是买主,是个过客。

    尾随着一群听不懂口音的游客来到一座雄伟的木柱前,古拙而又墩实的木柱透着好看的木纹,上书“柯岩鲁镇”四个熟悉的大字,落款是江泽民。木柱左侧几道钢管栏起来的森严的大门,游客们进去了,我被止步于森严之外。有票吗?检票人问我。在哪儿买票?多少钱一张?我以反问作掩饰。老实说,我是知道购票地点的,在那座装潢典雅的“游客服务中心”里我曾流连,百元一张的门票令我乍舌,不过是想跟着这群游客蒙混过关,却终于混不过去口袋里的仅剩两张老人头,刚够一张回淮城的车票和两顿饭钱,计划之内,门票最多不过五十元以内,没想到要整整二倍。“游客服务中心”门前雄蹲两尊威严的石狮,狮子大开口吓缩了我旅游的欲望。形而上与形而下,旅游与满足肚皮之间,我无奈而无耻地选择后者。鲁镇拒绝了我,或者说我拒绝了鲁镇,不甘的心却在向往的深渊里流连,多想流连鲁镇的街巷看一眼阿q,看一眼孔乙己和豆腐西施,还有少年闰土和悲伤的祥林嫂,想看吗?欢迎,请拿票子来!窃景不为偷,学上大人孔乙己兄——我远远地端着相机偷拍抓拍几张鲁镇的“外景”不虚此行,有照片为证,可以在朋友面前炫耀鲁镇我已到此一游。内核无关宏旨,且抓一把皮毛再说,现代人莫不如是。

    景点也是这样。名字抓到,接踵而来的好处照例不会跑掉。与名人有关的所谓文化景点越来越多,树名人,翻名人,挖名人,从政界,从商界,从演义界,从天外,从国外,从海外,从衙门里,从土里,从故纸堆里,活扯,生拉,硬拽,争的是与名人沾一点点皮毛,争的是与历史与文化的一点点瓜葛,名人堂,纪念馆,功德碑,贞洁坊,庙宇,宝塔,凉亭,青楼,茶社,修起来,建起来,复古起来,复古如古,整旧如旧,或真或伪的景点越建越多,假公济私的游人越玩越欢,档次高门槛高自费游客还没进门腿就酸;某领导人故里之争“香格里拉”县名之争“大观园”肇始地之争“金瓶梅”故事滥觞之争,争来争去争的是什么?争的是所谓的文化,文化是什么?当婊子还希望立牌坊,文化裹挟而来的是哗啦啦的,是让文化或文化人笑得合不拢阔嘴的银子。

    众所周知,鲁镇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地名,它是鲁迅先生想象的产物,先生笔下的一个个鲜活的文学人物,俱是鲜活地活在想象中的鲁镇里。把文学人物和环境再现,再现成为真实的地名——当然也还原成真实而又白花花的钞票,不能不说是现代人的聪明创举,在这一点上,有中国犹太人之称的浙江人用他们的智慧与精明,先天下而成了师傅,成了示范,成了榜样。花上一小堆钞票,请几个研古考古的专家学者——戴上老花镜,再找几个善于复古的能工巧匠——带上锤凿和瓦刀,加班加点,抢时间,争速度,赶效益,赶在某个节日前完工,所谓的又古典又文化又意义的景点很快就在叫好声中鸣炮典礼。请某个著名人物题个字,请某个官员大人剪个彩,请几个大开旗袍叉的小姐站一排,大红的绸缎,纯金的剪刀,闪亮的一声咔嚓,就等着用点钞机接收一张张红花花的钞票了。又有名又有利,何乐而不为?百元一张的门票难道贵吗?比舞厅里瓜子饮料便宜多了,比ktv包房里的吃你的喝你的到头来掏的还是你的小姐便宜多了。至于农民一亩地产几百斤麦子价值几何没人去算,至于一个下岗工人每月二百元就能解决全家的基本生活没人去算,至于每天因此而产生的数十吨方便袋泡沫饭盒白色垃圾没人去算。购票大厅里,一个学生打扮的男孩递进去一张钞票,对售票窗口说:买两张。售票口说对不起,两张两百元。男孩的母亲抖抖索索地再掏钱,从一只贴身的包了几层的蓝手帕里。票买好了,母亲却执意要退掉一张,轻轻地对儿子说,不就是一个什么镇子吗,不能当菜又不能当饭,妈还是不进去玩了,听话,啊。眼镜男孩不乐意了,赌气地跑到了出去

    有这样一句话,赚有钱人的一万块易,赚没钱人的一块钱难。景点的开发者深谙此道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昂贵的景点只对前者开放,至于后者,请您自便吧。

    我也是那个自便者。在那座小桥上,我举着相机,欲觅一个别人尚未发现的角度拍几张讨巧的照片,没办法,秉性如此的我总喜欢别具一格与落落寡合,塘子里抓鱼我不喜欢在人多的塘心凑热闹,不被人重视的塘角有时我总能抓到漏网的大鱼。一只小小的乌篷船远远地摇了过来,撑般者是一位头戴毡帽的老汉,船头立着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,格衫,仔裤,精神、干净,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如我一样的单身旅游者。

    “大爷,能带我一个吗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行呢!带兰看鲁镇柯岩,可以的。”艄公用方言夹普通话作答。

    “游一趟多少钱呀?大爷。”

    “十五块洋钱,带兰看柯岩和鲁镇。”

    “十块钱,怎么样?我口袋里没钱了。”

    乌篷船驶进了小桥肚里,听不见艄公的答话。以为生意没谈成,不想艄公却在桥肚里喊我上船了。船靠在桥西,清一色的石砌的缓坡边,艄公敏捷地上岸,嘴里不住地说:兰小心,兰轻点,手拉船帮让我上船。小船摇摇晃晃,荡荡悠悠,似承受不了我这一百五十来斤的重负。“兰坐正了,兰坐稳了,开船了。”划开桥肚里的阴凉,艄公的船桨荡起白亮亮的水花,水上和水下的柳树听话地向后退去,小船儿开划了,乌篷小船儿开划了,向着柯岩,向着鲁迅先生笔下荡着乌篷船的鲁镇开划了。先生笔下的乌篷船是虚拟的,艄公桨下的乌篷船是真实的,虚拟与真实之间,桨儿划开的河面像一道水的伤口,又像划开一个清凉的梦。

    乌篷船窄窄的,不过二尺的宽度,刚够容纳一个人的身子,篷是篾席弯成的半圆形,四张席,活动的,可开可合;乌是篾席上涂了一层黑色的油漆,不亮,发深,略带灰色。小小的舱里很干净,实木铺就的舱板上了一层红漆,散发出一种清清爽爽的气息;船的内帮是原色的杉木,清晰的木头纹理一如静静的水面漾开的波纹,给人一种地道,给人一种亲切。舱里有几样简单的炊具,一只小煤油炉,一个小铁锅,一把锅铲子,医用的盐水瓶子吊在左侧船帮上,盛着浅咖啡的液体,艄公说,那是他每天中午必喝的散装黄酒。

    水而渐宽,船划稳了,小伙子站立船头,啧啧赞美着江南山水,并以手指点我眺望远处的柯岩大佛,我的身子窝在船舱里,视线看不到远处,类似一只坐井观天的蛙类。站得高才能看得远。于是我学小伙子样挣扎着站起来,站起来,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,不然当年毛主席对全世界说“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”为什么要那么庄严。我一站起来,还没敢庄严,船就晃荡起来,摇摆得很,拨浪得很,好不容易立直了身子,船却扭起来,摆起来,七摇八晃,般摇,我摇,我摇,船更摇,小伙子也在摇,我和他极力地寻找平衡点,这下更甚了,好似遇上了九级大风,起伏的船儿起了惊涛骇浪,似随时有倾覆的危险。“坐下!”艄公大声喝斥“快坐,快坐下!要翻的要翻的!”一边大声地喊叫,艄公一边停下正划着的浆,稍稳,他以手合十胸前,口中念念有词“阿米砣佛,菩萨保佑”我和小伙子一起笑他,艄公一脸的正儿八经,说,真个要翻的,兰不小心,真个要翻船的!艄公作了个示范姿势,让我们照他的样子来,说这个样子看风景又舒服又不累。这是个什么样子呢?——脱下鞋子以膝跪地,跪立在船舱里,两只胳膊伏在船的篷子上。小伙子跪得中规中矩,有板有眼(艄公先前教过他了),雪白的袜子,结实的后背,膝盖跪在那张厚厚的黑皮革垫子上,姿态优雅、沉静舒服。我这才想起屁股下的垫子,依葫芦画瓢,我也双膝一弯稳稳地跪在了垫子上,让我没想到的是跪姿旅游竟有一种新颖的惬意。古今中外之旅游者,有拄着拐杖旅游的,有乘着缆车旅游的,有坐着轿子旅游的,有光着膀子旅游的,有打着赤脚旅游的,有背着画板旅游的,有摇着扇子旅游的可是,像我们这样跪在船舱里旅游的不知能有几人?不是对鲁迅先生顶礼膜拜么?不是对鲁镇的景物心驰神往么?不是膜拜先生的笔下风景却舍不得掏钱么?不是仰望柯岩山峰却吝啬地不肯付出么?那么,就请你跪立乌篷船上,以参拜和跪拜的形式,以五体投地的姿态,跪游这柯岩与鲁镇的山山水水,景景物物吧!

    我笑小伙子:你的跪姿很虔诚,虽然很像堂吉诃德;小伙子笑我:大哥彼此彼此,你的样子也像桑丘潘加。小伙子是北方人,在北京上学,今年读大四,毕业之前来柯桥,一方面是体验并找工作,一方面是游玩拜访绍兴人文和山水。我问,你怎么不买张门票走进鲁镇的中心,他反问我,你呢?你为什么不勇敢地投入鲁镇的怀抱?我一笑,他也一笑,我们心照不宣。

    穿一孔孔弯弯的桥洞,过一条条窄窄的水道,软泥上的青荇,油油地向我们招手;岸壁上的青蛙,哇哇地向我们咶噪;水草里的小鱼,调皮地与我们嬉戏;跨过那道横挡在水面的毛竹竿儿(拦截大船之用),鲤鱼跳龙门一般,小船轻松地跃入水清岸阔的鉴湖。极目远眺,湖光山色,云白天高,鸟飞长空,鱼翔浅底,蓝色的是天,绿色的是地,黛色的是山,青色的是树,金黄的是菜花,粉红的是桃花,风清水阔凭橹摇,般稳心舒船公歌。艄公真的唱了起来,越语侬腔,小伙子听不懂,问我唱的是什么,我摇头,说,听不懂没关系,我们高兴就行!高兴,是的,我们高兴,意外的高兴。这种高兴可能花一百元门票是体会不到的。艄公的歌声刚歇,小伙子伸手船外,舀起一捧清冽的湖水,赞一声“好水呀”问艄公鉴湖之名的由来,艄公却答非所问,说,酿老酒的,鉴湖的水过去是用来酿老酒的。小伙子问老酒就是黄酒吗,艄公继续答非所问,说,女儿红才是真正的好酒啊。蓦然回首,望一眼艄公的眸子,阳光下老迈而又青春的眼睛里荡漾着芬芳的女儿红。

    朋友,你知道艄公是怎样划桨的吗?嘻,所谓的划桨还不简单,我小时候老划的,不就是两只膀子一左一右用力地摇呗。“一轮行前一轮后,一足跨左一足右。一上一下互踹之,无翼而飞不胫走。”这首诗说的是骑自行车。我觉得,骑自行车与划船差不多同一道理,那就是都需要挥动肢体奋力,才会使器物载已前行。所谓不胫而走,其实是力气使然。就说这乘船吧,我和小伙子算得上是两个年轻人,年轻人不胫而走,是艄公大爷力气使然,这样想来无论如何我的心中有些歉然,也许与一件小事里坐在洋车上的鲁迅先生之歉然稍有相像。下面我告诉你乌篷船上的艄公是怎样划桨的。若不是亲眼所见,我和你一样,是不会相信的,艄公划桨竟然是四肢齐动、手脚并用的。艄公的两只粗糙大手划着一柄短桨,短桨不长,不带把,桨柄漆成绿色,两手一齐发力地划水,看下来有点像使一把关公的大刀在斩水;两只脚踩着一柄桨,这柄桨稍长,约八尺开外,带把子,桨柄漆成红色,与舱板的颜色一母同胞,着一只黑色的翻口黑布鞋的左脚,牢牢地踩在桨的横把子上,右脚的鞋脱在一旁,裸着灰色的袜子踩在桨柄上,看得出来,前者主划,右脚帮忙。四肢动,船行一尺,四肢再动,船再进一尺。若无头上的那顶毡帽,四肢连动的艄公看上去简直像一只丑陋的螃蟹。一个苦字,一个累字印记般地写在螃蟹的脸上,这两个字是随着满脸的黄汗一起奔流而出的。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气温是31度,湖上的阳光热烈奔放地直射脸上,感觉额头烤得火辣辣的。小伙子的脸晒得红朴朴,不时地捧湖水洗脸。艄公换上了一顶草帽,草帽比毡帽凉快吗,我问他,他不答,只是将毡帽甩给了我。这是一顶标准的绍兴毡帽。不大,前部无沿,呈锥形,拿在手里重实实的,细端详,见黑色毛发压就的毛毡内侧是一圈深色的潮湿。毡帽吸热,更吸汗,直射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抚摸,心脏带动四肢奋力地发热,内外夹攻,一齐涌向毡帽,其闷其热可想而知。艄公说其实绍兴的般公并不太愿意戴这劳什子毡帽,更情愿戴自家编打的麦草帽子,又轻,又反光,又遮阳。我问他,那何故每个绍兴艄公都清一色地头顶毡帽呢?艄公叹了一口气,唉,有什么办法,人家来绍兴的游客都好这一口,我们敢不戴吗?除非不想做生意

    据说鲁迅先生在一篇文章里承认,毡帽并不是绍兴的传统产物,它只是先生笔下几个具地方特色帽子的想象综合体。先生既有胆魄勇敢地道出了子虚,后人后者们为何没有勇气脱下这乌有?一顶帽子戴成了一种脱不下的、也不敢脱下的负担,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悲哀?倘若算,不知道悲哀究竟属于谁?

    船贴鉴湖之滨缓行,渐渐鲁镇的“后景”已尽收眼底。黑瓦、褐檀、花窗、白墙,古典优雅的江南民居临水而建,不知为什么,却透着一种空无人气的寂寞气息。鲁镇新盖的这么一大片房子,却不是用来住人的。房子不是用来住人的,那么盖房子做什么呢?做样子?当摆设?作道具?人要人捧,屋要人衬。我的一位朋友说,这句话里透着浇显而质朴的道理。这位朋友还说,箫红之于鲁迅,是这个道理;许广平之于鲁迅,可能也是这个道理;毛泽东之于鲁迅,共产主义之于鲁迅,难道不也透着这个道理吗?我不敢认同朋友的观点,却也不能否认朋友的观点。一幢高大的房子的后窗却洞开着,仔细点数来竟有数扇雕木花窗破败地洞开着,湖风吹来,花窗开开合合,发出木木而空荡的声响。问艄公何故,不是说鲁镇是去年才建成的吗?怎么窗户就成了这个样子?艄公总是答非所问:唉,建了恁多的大屋却不住一个人哪!曾欣赏过一幅照片,名字叫美丽的背后,一位仪态万般而立的模特,为了使美丽的上衣从身前看上去挺美而又贴身,她的背部竟动用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夹子。现代人讲的是面子,要的是门牌,俗话说顾头不顾屁股,管他呢,反正屁股没人看见,也少有人愿意看见!

    近了,更近了,鲁镇的后墙伸手可摸了。我和小伙子跃跃欲试准备上岸好好浏览一番,老艄公却惊呼“使不得,使不得”艄公说游客上岸他是要被罚款的,搞不好还要扣船呢。艄公说他一家五口子(不算已分家另过的儿子),差不多全指望这条小小的乌逢船。我们说你家不是有田地吗,田里可以收稻子的呀,艄公叹说,这些年这里大规模地建设,田地都被政府征收得差不多了,家里仅剩下一亩来田,我这条乌篷船的船证就是田地换来的呀。老艄公这回终于没有答非所问,我和小伙子却半天无语。鲁镇的人文风景是那么吸引我们,我们是那么想上岸虔诚地游一回鲁镇,可是你说说,我们能置艄公一家的沉重而不顾上岸游玩吗?

    乌逢船终于在惆怅里返航,过一孔水泥马路桥,惊诧地看见,桥下低矮的空间里竟住着人。几件洗过的衣裳在桥下阴凉的风中晃动,破旧的上衣,有洞眼的裤子,偶尔可见裤管上洗不去的点点油漆,夹杂其中的有孩子的衣裳,小小的,旧旧的,皱皱的,还有女子的内衣和胸罩柯桥镇上热朝天,人声鼎沸,机声隆隆,迅猛发展的柯桥而今已不叫柯桥,绍兴县政府那堪与国际接轨的飞翔状的办公大楼已于去年訇然剪彩

    腿跪得酸叽叽的疼,我和小伙子不约而同想站起来,大写地站起来,沐春风,浴暖阳,远舒一回眺眼,艄公却嚷:要到地了,别弄翻了船,快跪下!小心翼翼,战战兢兢,没有办法,暂时我们还得跪立乌篷之上

    05年4月24日于中国轻纺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