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星下

残骸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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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(六)

    没过多久,我在广告公司辞了职,应聘到一所职业中学当教师。偶尔,会在报纸的娱乐版看到他的名字,通常是他和其他演员一起又在为新剧做宣传,他似乎不知疲倦地在一部部接戏,可始终没见大红大紫。的确,娱乐圈的艺人多如天上繁星,真正成为super star的寥寥无几,外形?演技?机遇?说不清靠的是什么。我觉得杨维彬像个每次认真完成作业的小学生,但成绩却很一般。他有时会打电话和我聊聊,但多数时间在外地拍戏,我想起他承诺的请我吃大餐还没兑现呢。

    有天我正闲得无聊,他说刚好最近在本地拍戏,有空请我吃饭,来得正好,我正在玩个低级游戏玩得想砸电脑。居然是剧组的车来接的我,上了车看到除了他和司机,还有个小个子男人,他说是剧组的灯光师,也是他朋友。

    他的确请我吃大餐,我们去了家五星级酒店的西餐厅,刚坐下没多久,那个小个子就说有事先走。我说怎么走啦,他笑了,傻瓜,没有他当幌子我出不来的。我撇了撇嘴:“什么剧组哦,还限制人身自由。”他说前些天剧组几个演职人员去酒吧玩,与人发生了口角,争执打架的照片被网上发了出来,影响很坏,投资方气得要撤资,所以除了演主角的两个大牌明星,其他人都不让随便出剧组。我说那还不如干个体自由些,他摇摇头,不依靠公司的话,这种大投资的电视剧他连男四号、男五号都接不到,不过公司在他片酬里的提成额很高,简直是剥削。(我后来在网上看到,那天醉酒闹事为首的就是他自己,砸别人脑袋一酒瓶,差点被拘留,难怪剧组不准他出来。)

    看他衣着光鲜但神色疲惫,取笑他:“你是在拍戏还是谈恋爱啊,累成这样。”他不解:“你说什么哪,每天赶戏,哪有时间谈恋爱。”我接着说:“那报纸上说你和演对手戏的女演员假戏真做,擦出火花什么的,呵呵。”他笑了:“辛老师,你什么时候也要看花边新闻了,这种消息竟然也要信啊,那是公司为了增加我们的知名度,特意让娱记制造的绯闻。”看来演艺公司的宣传手段还多种多样呢。我坏笑了一下:“我知道你那么多事情,你就不怕我报料给记者吗。”他又笑:“那就只有自认倒霉了,反正我欠你人情,这下扯平了。”

    他笑着,露出雪白整齐的牙,头顶几缕竖起的金发颤动着,像锦鸡尾巴似的,那件鲜红的外套映衬得一张脸面带桃花。餐厅服务员走过来,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,也难怪,男人穿得像枚鲜亮的糖果,除了艺人恐怕就是特种行业的,要是我老妈看到我和这样一个家伙吃饭,不气死才怪,用她的话说,怎么看都不象正经人。

    “你以后再请我吃饭的话,拜托不要穿得这么夸张。”我指指他的衣服。他不解:“这样穿不好吗,公司新给我设计的形象,挺适合我的。”“还说哪,你看服务员的眼光,八成把你当男公关了。”他笑嘻嘻不生气:“你嘴巴蛮刁钻的,不过人还蛮有意思”我白他一眼:“打住,打住,哪里学的台湾腔,越发像个小白脸。”他解释:“我的意思是你很有个性。”我不跟他客气:“你小子是在美人堆里打滚久了,弄出点审美疲劳,就拿我们人民教师开涮哪。个性这个词不要乱讲的,假如在网络视频上看到一个女人,长得很漂亮当然得赞了,长得普通呢就说她很有气质,实在长相对不起观众,就说她长得有个性。你小子是不是变着法子来抑郁我呢。”他奇怪了:“还有这种说法吗,对不起啊,对于网络上的东西我比较白痴。”

    本来想狠狠敲诈他一顿,但听他说目前最大的打算就是买套好房子,把山东的父母接过来养老。嗬,这人外表新潮骨子里还很传统,看在他孝顺的份上,我只点了普通的红酒和牛排。

    边吃我边问他,干嘛老找我聊天,害得我手机费用那么高,他说谁让你是我朋友哪,有烦恼难道不该找朋友倾诉吗。我和他算朋友吗,我自己也不清楚,如果我的同学同事们知道我和一个娱乐圈的演员经常联络,肯定吃惊不小。报纸上常报道明星摆臭架子,其实还不是那些追星族的鲜花和尖叫宠坏的,如果没人搭理他们,恐怕也没那么得意了。

    不过,我对面那小子,左看右看和普通人还是有点不同吧,从头到脚,从里到外拾掇得异常光鲜不说,举手投足都很有派头,连吸烟的姿势都很酷,时时刻刻搞得像拍戏似的,恐怕他天生就是吃演员这碗饭的。还好我不是什么追星族,不然和他吃顿饭定会兴奋得一塌糊涂。

    第二天在学校上课,课余听到两个小女生在争论,目前热播的剧集中到底是杨维彬帅,还是那位男主角帅。她们讨论得热火朝天,我摇摇头,昨天还和她们所谓的偶像吃过饭,恐怕她们并不知道那家伙满口雪白的牙几乎都是假的,较硬的食物都不能嚼,整顿饭吃得很可怜。

    (七)

    学校里按部就班的生活单调枯燥,但收入稳定,压力较小,空闲时间还可以看报纸上网。杨维彬最近一年里接了好几部连续剧,加起来恐怕有百来十集了,拍得这么多这么快,可见现在的电视剧有多粗制滥造。他在外景地没戏时常找我聊天,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,叫他自己上网或打游戏混时间,他竟然说不怎么会,他不是模样挺新潮吗,怎么这方面那么落伍。他在一部连续剧里还演过电脑高手,问他是怎么演的,他说在键盘上一阵乱敲就行了,纯粹是糊弄观众。

    有天他兴奋地打电话给我,说他学会打字了,可以上网和我聊天了。我说好嘛,qq还是msn,结果他问是什么东西,不明白。我搞得半天没语言,简直太高估他了,只好短信发个网址过去,让他去本地一大众聊天室。

    当他注册进来后,把我眼睛都看大了,他竟然老老实实注册的是“杨维彬”他那个名字进来后就好玩了,有个家伙首先对他发难——“你小子注册什么不好,偏和那个小白脸取一样的名字?”另一个似乎是mm——“你也配叫这名字吗,别侮辱我的偶像”我在这边看得哈哈大笑,他那边一定尴尬得没办法。

    我只好用电话一步步教他注册msn,上线后他打字奇慢,等得我直打瞌睡。后来有次他有点郁闷,说其实不学会上网还好些,网上有些东西太可怕。原来他搜索了自己的艺名,结果很多和他相关的贴子都是骂贴,有的说他不好好讲普通话,说话模仿港台艺人,有的说他细皮嫩肉,怀疑是同性恋,还有的列举了电视剧中十大弱智对白,有好几句都是他的台词我笑了:“我要不认识你,恐怕也会写这样的贴子损你。呵呵,网上的贴子是这样尖酸刻薄,别放在心上。”他说不会太在意,从艺这么多年了,对各种评论都能够承受的。

    (八)

    第二年,学校招募去西部地区支教的老师,我主动报了名。家人和朋友中有支持的,也有说我犯傻的,我也一直在思索到底该不该去,偶尔我有那么点动摇,但还是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了东西。

    在电话里告诉杨维彬我要去西部,他有些意外,不过他说我对人生挺有想法,挺让人佩服什么的。我对人生有想法吗?不知道。大学毕业后四处碰壁,勉勉强强找了工作,收入刚可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,对于今后的路该怎么走,至今都没有明确的目标。说起来,连这个始终红不起来的三流演员都比不上,至少人家十多岁就立志要当演员,这么多年不懈奋斗着,甚至不惜付出许多代价。如果我是他,恐怕很多事情都做不到,至少换掉满口的牙齿是做不到。

    我去的地方是甘肃河西地区的一个小镇,在全镇唯一的小学任教。辗转几天后到达那里,我才发现自己对于贫穷的想象实在太匮乏了。原以为仅仅是远离大都市灯红酒绿的繁华,没想到满目的黄土与荒凉,让我满腔的热忱和这里的天气一样冷了下去。我的确是个理想主义者,这点我不得不承认,当颠簸的长途汽车把我这个大都市里来的小女人,一下子扔到这个荒凉之地,我差点没哭出来。但既然来了,不教完一年我是不会走的,要强的个性让自己鼓起干劲,收拾好大大小小的行李。

    校长和一个老师来接我了,他们看到衣着讲究的我和多得像搬家的行李,眼睛瞪得很大。不过,西北人的爽直和热情一下子感染了我,三个人左扛右提着行李有说有笑地去了学校。

    学校唯一有一排砖房,其余都是土墙的房子,他们专门收拾粉刷了一间砖房给我住。进去看到里面有床和桌凳,墙角还放了两桶水,是他们专门打来给我洗漱的。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,长年被风沙侵蚀的脸映衬着这里干旱少雨而植被稀疏的荒地,他热情握住我的手说,早就盼望你来了,我们这里很多课都没老师上。他给我安排了三个年级的四门课,我忙说不行不行,我是学中文的,语文和思想品德还可以,数学和音乐根本不会教。他说您太谦虚了,您这样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来我们这里真是大材小用了,教什么都是没问题的。想想真是感慨,当年拿着这个本科文凭,差点连工作都找不到,别人招的都是博士硕士,本科生只能去打杂,而那张薄薄的文凭在这里竟这么值价。

    就这样住下了,大多数时间是砖房宿舍和土房教室之间“两点一线”没多久我脸上手上的皮肤就开始皲裂,头发没法梳洗护理乱蓬蓬的,带来的很多衣服不和时宜不能穿,很多东西不能用,最主要的是缺水,洗澡是件很奢侈的事。

    教学任务很重,整天忙忙碌碌,尽管这是段苦行僧似的生活,但我熬过来了,日子渐渐地不那么可怕。想起在广告公司跑业务做策划时,也忙得分不清东南西北,但那时满脑子挣钱生存,只为了能吃饱饭穿暖衣。在职业学校时到是清闲散漫,看着课堂里无精打采的学生,自己觉得当教师只是混碗饭吃。

    在这里我才真正见识了什么是贫穷,那么小的孩子,很多都是走几十里路来上学的,一日三餐就着热水啃家里带来的馍,大多数学生连换洗的衣服都没两件,更不说什么电玩游戏,极限运动,听都没听说过。我一下子觉得世界有着清清楚楚的分界,这荒凉与花花世界对比得触目惊心,在世上这个角落他们这样生存下去,一代复一代。而我这个外来世界的闯入者,带着遥远而新奇的东西来了,或许能给这片扬沙的浮土带来些许的湿润。

    学校里有部老式电话,折腾了一个多月,电话线才连接上我的手提电脑。我的电脑摆在那张断腿用砖支撑起的旧桌上,显得那么突兀,仿佛来自另一星球的异类。终于可以上网了,我才发现邮箱的信件都快爆满了。大多数是朋友询问我的近况,这些来信里面也有杨维彬的,那些词不达意的文字中晃着那张雪白牙齿的笑脸。

    上网的时间不是很多,偶尔看看新闻,发觉外面世界的吵吵闹闹真的离我好远。在网上看到杨维彬在酒吧被人殴打的新闻,很不理解他为什么又惹事,他满肚委屈地说不是他的错,由于他嫌片酬低拒拍一部剧,得罪了投资方,没想到对方有黑社会背景的,因此派人教训他一顿。我问他后来接了吗,他说敢不接吗,港台的大牌明星都被人打过,何况他一个配角演员。原来明星风光的背后是如此不堪,却偏有那么多人向往。我在一家网站连载的“支教日记”杨维彬也说看过了,他说能让人感动的还是这些真实的故事,剧情里虚构的苦痛只能赚取廉价的眼泪,看完后转瞬即忘。

    我和他断断续续通着信,他依然在是是非非的娱乐圈憧憬着巨星梦,而我在这被世界遗忘的荒土上耕耘着平凡的人生。

    (九)

    熬过了最冷的冬天,三月的风依然带不来春的气息,贫瘠的土地还是赤条条摆在那里,丝毫没有苏醒的意思。我穿着校长老伴给我做的羊皮袄子,学生家长送的大棉鞋坐在火炉边烤着。门外有人叫:“辛老师,有人找你!”

    打开门一看,一大团鲜艳色彩晃着我的眼睛,杨维彬戴顶红绒线帽,穿件明黄色的羽绒衣,打扮得要去滑雪场的造型站在那里,与周围的土墙荒坡极不相称。一见面,惊喜之余我又犯老毛病了:“喂,小子,你的帽子戴着真傻。”他看到我更乐了:“辛老师,我怎么看你都像女游击队员。”我不服气:“你不懂,以前有钱人才穿得起羊皮袄子。”

    我问他怎么来的,他指指外面的越野车,说他自己开车来的。原来他们剧组在嘉峪关拍外景,他顺便来看我。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胳膊:“你不是说这个镇离嘉峪关不到两百公里吗,我开了大半天才到啊。”我白他一眼:“笨蛋,你还以为是高速公路啊。”

    我们一起出了学校,镇上也没什么逛的,我说开车四处走走吧。坐上车,看他开车技术似乎还挺娴熟,他的脸晒黑了些,下巴上有了短短的胡茬。我奇怪了:“喂,你现在没演纯情小生,转型了吗?”他笑笑:“对,这部剧我就是演反派角色。”看着他在坎坷土路上左绕右转,想着他这一路还是挺辛苦的,我问他:“你一个人出来剧组知道吗?”他坏笑了一下说,知道了肯定出不来。

    他把帽子向上拉了一下让我看,原来额头上包着一大块纱布,他说:“没办法,武侠剧里的反派就要被人打,不像现代剧的反派还可以吃香喝辣。”他的额头被道具划伤,伤口有一寸多长,化装也遮盖不了,所以剧组只好让他休息,先拍其他人的戏。

    我问我去哪里,我想起镇子的西北面有一段废弃的城墙,有几次去县城时经过那里,虽然残旧不堪,但远远望去仍然绵延耸立。我们好不容易爬上了残墙断壁,一眼望过去灰扑扑一片,远处是荒地,再远处还是荒地。他说,辛晴,我没法想象你在这里怎么过的。我笑笑,别说得那么凄凉,大半年不都这么过来了,只是我与外面的世界恐怕有些脱节了。他拍拍我的肩,笑着说:“辛老师,你在这里可是名人啊,镇上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你,一问都知道。而我呢,在这里没有人认识,感觉也挺好。”我挖苦他:“大明星到了没人认识的地方,恐怕会有失落感吧。”

    指着荒地我告诉他,河西地区地面自然系统破坏严重,浮土松动,地下水位下降,地表植被脆弱度已达到极限,因此这里要改造和发展都很难。他忽然感叹,自己除了演戏什么都不会,到了这里是百无一用的。我幽默他:“不会没用啊,你站在那里摆个造型就行了,免费让西北大嫂们姑娘们欣赏或合影什么的,这么帅的男人,还是可以给她们打个精神牙祭”

    (十)

    不知聊了多久,看到天色渐晚,我们下了城墙准备返回。车子才开十多分钟,没有任何预兆的,突然漫天黄沙扑面而来,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,他连忙减慢了速度。强风将地面大量尘沙吹起,空气非常混浊,水平能见度越来越小,我意识到是遇到了沙尘暴,春天以来河西地区一直有扬沙的天气,但前几次没这么严重和突然。我关上车窗,让他暂时把车子停下来,说等等看是否会停。

    没想到风越来越强,估计风速都有每秒20米以上,能见度仅为200米左右,我告诉他,糟了,我们遇到了强沙尘暴。天色已经有点晚了,加上漫天黄沙,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,我们已看不清公路在哪里。他问我怎么办,我说如果沙尘暴停不下来,我们就被困在这里了,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,只有等下去。

    强风夹杂着些小石子,啪啪地打在车窗上,黄沙肆虐着,携着妖兽般嘶喊的风声,试图从车子的任何一个缝隙钻进来。杨维彬无可奈何地坐在方向盘前,说:“辛晴,这真像世界末日,你怕吗?”或许对于这里的黄土,这里的扬沙都有些习以为常,我摇摇头:“不是很害怕,至少不是一个人困在这里。”四周已经很暗了,他打开车灯,我让他关掉,别浪费电,两个人就在昏黑中呆坐着,耳边充斥着大自然对人类报复的声音。在狂风沙中,我们的车就像巨浪中的一条小船,虽然无力应对困境,但至少还有这小小的空间,可以躲避危险。他伸过来握住我的手,我也紧紧握住他,车里空气很闷,两人都没有说话,望着窗外混沌阴暗的世界发呆。

    大概四个多小时之后,沙尘暴终于停了,我们嗡嗡作响的耳朵突然安静下来真不习惯,而且这种安静是死寂般的。杨维彬下车查看情况,车子已被划得道道痕迹,车轮被流沙掩埋了大半,道路也中断了。我们刚刚放下的心,又提了起来,他拿出手机看看,也没有信号,他问我怎么办。远处的黑暗中隐约有野兽的叫声传来,我让他快上车,这种情况下只有在车里等到天亮再说。

    虽然已是三月,西北的夜晚还是零度以下,杨维彬见我冷得不行,打算开车里的空调,我赶紧制止了,告诉他那样肯定会一氧化碳中毒。实在没办法,我们只好挤在后座上,他脱下羽绒衣我们两人盖着,他和我靠在一起,两个人的体温凑在一块儿勉强有了些暖意。为了防止羽绒衣滑下去,他搭着我肩膀拽住衣领,突然说了句:“辛晴,你可真瘦,全身都是骨头。”我困得不行,回他句:“你小子是温香软玉抱多了,在这里回味着呢。”他揪了下我鼻子,说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斗嘴啊。我又冷又困,但又不敢睡着了,我们重重的呼吸地在车里回荡着。

    在漆黑寒冷又漫无边际的荒野,我们的车子孤零零陷在那里,人的生命显得那么脆弱,何况我们身处之地就是古战场,不知黄沙下面埋过多少白骨。我说:“如果我们熬不到天亮,估计得挂了。” 他恐怕还没了解到我们处境的危险,还以为是度假露营吧,嘴里在那里嘀咕着:“这么小个人,怎么脑袋瓜里净瞎想”我庆幸还有这个金属外壳的现代化交通工具可以避难,还有个结实强健的男人可以给点安全感,让我有了些战胜恐惧的勇气,我说那我们聊天吧,反正不能睡着了。

    我们讲自己从小到大的趣事,恋爱经历等等,反正没话找话说。不知聊了多久多久,我实在熬不住了,把心一横:“就算冻死在这里,我都想睡了,听天由命吧。”他说,那你睡一会儿,天亮我叫醒你。他一个人坐着无聊,嘴巴里瞎哼着歌,迷迷糊糊地,我慢慢睡着了。

    天刚蒙蒙亮,我在梦中听到由远而近的铃铛声,突然醒了过来,赶紧起身,看到远处真有辆骡车过来。转头一看,杨维彬睡得很沉,我想这人可真靠不住。仔细一看哈拉子都流出来了,睡相真难看,还明星呢,被影迷看到肯定形象破坏完了。

    赶骡车的老乡说就是来找我们的,我赶紧摇醒杨维彬,坐上骡车颠簸回了学校,快中午的时候车子也被拖回来了。校长和老师们一见到我,一下子松了口大气,连忙说平安回来就好,可把他们急死了。昨天傍晚的时候突然起了强沙尘暴,他们见我们还没回来,就想到肯定被风沙困住了,等到沙尘暴停下已经夜里了,而且道路也被流沙掩埋了,他们四处找不到人只好作罢,等天亮又赶紧打发人出来找。

    临走前,杨维彬拍拍我肩,这次没嬉皮笑脸,一脸认真地说,辛晴,你还要呆半年,一定要好好保重。我笑笑,你也要努力啊,大难不死必有后福,等成了大明星,我也可以沾一下光。

    晚上上网,竟看到杨维彬失踪的新闻。大意是某剧组在嘉峪关拍外景时,男二号演员私自开车外出,一天一夜未归,加上当地突发强沙尘暴天气,大家四处寻找未果,目前已向警方报案。消息竟传得这么快,估计是剧组的人自己爆出来的“男二号失踪”当然是剧集拍摄期的宣传中,吊观众胃口的噱头。

    (十一)

    我的支教生活结束了,回到职业中学里,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。生活依然没有什么明确目标,清闲而散漫的生活,心里却觉得很空。

    一个大学同学找我,她在一家三流女性杂志当编辑,不知她从哪里打听到我认识杨维彬,要我给她提供点素材,写篇我和杨维彬交往的文章。我挖苦她,是不是类似我和x男星,不得不说的故事,她竟没听出来我的不屑,忙说对啊,如果写点个人隐私更好,杂志社会付你丰厚的报酬。我气得想吐血,但忍住气故意调侃她:“就这小明星的隐私你都看得起啊,等我哪天结识了大明星,保证给你提供独家专访。”

    说起杨维彬,网上有消息他竟然出单曲了,宣传上还说他“演而优则歌”我看了直摇头,就他那卡拉ok水平,估计公司白砸银子了。果然,有他单曲的那张专辑销量平平,看在朋友的份上,我买了一张捧场。

    唱片公司的宣传上说,这首歌是杨维彬自己填词,我觉得好笑,他给我的电子邮件经常有错别字,他竟然还会填词,有点天方夜谈,大概是别人代笔的吧。专辑宣传上还说什么这首歌他写给多年前初恋女友的,啊,那晚他不是说初恋女友伤他很深,不愿再提她吗。我都搞不清是他没说实话,还是唱片公司做宣传胡编乱造的。

    听了一下这首名为残城之恋的歌,他歌艺一般,我估计高音部分都是录音棚制作的,但总的来说唱得深情款款,旋律还算流畅。看了看歌词,我笑了,那词是这样写的:

    恨是座陷落的城池

    再坚定的心都似断墙

    最终坍塌匿迹

    爱是场持久的战役

    最懦弱的人也拿起武器

    向你证明勇气

    荒凉旷野中

    漫天风沙里

    你始终不离不弃

    若这真是世界末日

    我要和你紧紧相拥

    去寻找永恒的定义